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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10月13日至17日，第22届世界能源大会在韩国大邱举行，世界经济合作组织核能署总干事Luis Echávarri参加了以“福岛事故两年后，核能是否复兴？”为主题的大会分论坛。《南方能源观察》杂志（简称eo）在会上就经合组织国家核能发展前景、全球核能发展前景、核能发展上下游环节的战略前景等议题对Luis Echávarri（简称Echávarri）进行了采访。

　　非经合国家将引导未来核电投资

　　我们认为从中长期来看，欧洲会从经济危机中复苏，之后电力需求也会开始显著增长，到那个时候我们才能决定哪些是要选择的能源类型。新能源当然很有吸引力，但是它昂贵而且不稳定，不适合做基荷。

　　eo：您如何评价经合组织国家的核能发展情况?

　　Echávarri：对经合组织国家来说，核能依然是很重要的电力供应，核能发电占所有经合国家发电的21％左右。但是对未来的发展前景而言，各个国家情况不尽相同，我们认为未来经合国家中核能还会有比较大的发展前景的国家有韩国、芬兰、英国、法国等。而与此同时，在一些非经合国家，例如中国、俄罗斯、印度等国的核电发展前景非常广阔，我认为这些国家将会引导未来的核电产业投资。

　　eo：德国正在弃核，转而发展新能源，您对这种趋势如何看待?

　　Echávarri：我认为每个国家都有权利做出自己的决定。不过关于德国，人们有一些误解。目前而言，德国并不是用新能源来替代核电，而是用天然气和煤炭来替代。也许再过些年，新能源会发挥更大的作用，但是目前他们是使用了更多的煤炭和天然气，但这会对气候变化带来不好的影响，因为会导致二氧化碳的排放升高。另外，从经济的角度来看，德国有很多运营非常好的、经济性好的核电站，随着引入新能源越来越多，经济性的影响会越来越大，因为新能源要昂贵很多。

　　eo：您认为这样的举措是否是正确的?

　　Echávarri：我认为我们需要理解德国人为什么会这么做，德国弃核的原因并非是监管机构认为核电站运行存在安全问题，而是出于政治考虑。当然你永远都要尊重一个国家做出的政治决策，所以我无法评价这是否正确。而这样决策给能源带来的影响也要过几年才会明确，但我认为从长远来看，从经济性的角度考虑，从气候变化的角度考虑，这都并非好事。但我们必须要尊重他们的决定。

　　eo：法国总统奥朗德曾表示要将核能发电比例从75%降低到50%，提高可再生能源发电比例，法国是否有可能步德国的后尘?

　　Echávarri：奥朗德的意思是在15年内将核电在电力供应中的比例从75%降到50%，如果考虑到法国在这段时间内电力需求的变化，这意味着实际上对法国来说，除了一部分寿命达到而退役的机组之外，现有的核电机组都会继续运行；另一方面除了现在在Flamanvile新建的EPR机组之外，不会再新建其他的机组。这个决定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关闭现有的核电站。

　　eo：如果不新建核电机组，如何满足增长的能源需求?

　　Echávarri：我认为这只是目前在任政治家的想法，是否到时候真的会这样也不一定。我想强调的一点是，我们认为未来对欧洲政治和投资的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是目前电力增长的需求很小，这就意味着新的投资需求很小。但是我们认为从中长期来看，欧洲会从经济危机中复苏，之后电力需求也会开始显著增长，到那个时候我们才能决定哪些是要选择的能源类型。新能源当然很有吸引力，但是它昂贵而且不稳定，不适合做基荷，从中长期来看，我一点也不怀疑核电将会继续是法国电力供应的大头。

　　发展核电有助于发展工业体系

　　对于普通国家来说，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地方是加强国内投资的比例，土建工程公司，工程技术公司，设备公司，核燃料制造公司，还有与核电站有关的比如水供应、冷却塔等各个环节，都可以通过国际化的模式来提升本土化的产业。

　　eo：日本福岛核事故已经过去两年，您如何评价目前全球的核电发展情况?

　　Echávarri：关于这个问题有好几个因素。首先，我们仍然处在后福岛时期，福岛事故的影响依然在许多人的脑海中，我认为我们还需要两到三年才能从福岛事故的阴影中恢复。不过好消息是，除了日本的一些机组之外，其他地方的在建机组都没有停掉，在福岛事故发生的时候，全球有65个机组在建，如今除了日本的2台机组，其余63台机组都在继续按计划施工建设。福岛事故已经过去两年半，一些国家已经做出了发展更多核电站的重要决定。比如土耳其、英国、捷克、沙特阿拉伯、越南、中国、印度还有俄罗斯等等，你可以很容易地列出一系列国家的名字。当然这需要时间，因为核电是资本集约型的投资，需要有周全的准备，需要选择设计，选择厂址，需要有财政支持，这都需要时间。总的来说核电仍然会继续发展，这一点毫无疑问。

　　但是核电未来的前景并不仅仅依赖于公众观点或者政治因素，还有许多其他因素，比如电力需求的变化；经济发展情况，比如我们如今还处在经济危机之中；其他替代能源的发展情况，比如在美国，页岩气非常廉价，这就影响到了核电发展的前景；投资体制的变化，比如在英国，核电投资会有固定的电价来保证投资收益；财政系统的情况，对投资要征收多少税收；它也和投资结构有关，是否对二氧化碳排放征收碳费；国家的资源禀赋情况，不仅是进口的资源，还有国家本身拥有的资源；工业规模是否满足需求也很重要，这样能够做出正确的投资决策。当你考虑所有这些因素，而其中一些因素的结论可能还会互相矛盾，这样各个国家做决策的动因都会有很大的不同。

　　不过我认为，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发展核电非常有吸引力。因为除了提供电力，发展核电还可以促进建设出一整套工业体系，一个高技术含量和大容量的工业体系。这和进口天然气很不一样，发展核电可以发展一整套本土工业体系来生产相关设备和提高建设能力。所以我认为从这个角度，发展核电对许多发展中国家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

　　eo：对小国家来说，是否有必要为了核电来发展一套工业体系?

　　Echávarri：核电站很复杂。当然，你可以进口技术，因为使用成熟的技术当然很好，但是核电站不仅仅是关于核心的核电技术，建一座核电站还和许多其他因素及资金有关。比如，土建成本大约占一座核电站成本的40%，一些并不复杂的设备可以自己制造，一些发电机组也可能在之前就有类似的制造经验。核电站的核心技术部分——蒸汽发生系统，只占整个投资成本的15％左右，还有另外85％的投资的内容是可以自己提供的。所以，理论上讲，随着开发经验不断丰富，国产化程度也会提高。我认为这是任何一个发展核电的国家都想达到的目标，当然除了那些特别富裕的产油国，他们的情况不一样。

　　对于普通国家来说，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地方是加强国内投资的比例，土建工程公司，工程技术公司，设备公司，核燃料制造公司，还有与核电站有关的比如水供应、冷却塔等各个环节，都可以通过国际化的模式来提升本土化的产业。

　　当进口天然气的时候，天然气发电成本的70％就是天然气本身，而对于核电来说，超过60％的成本是建设电站的投资，而不是铀资源，铀资源的价格仅占大约5%，核燃料占到大约15%，不过铀矿的富集、核燃料元件的制造也是技术环节，铀资源本身只占5%左右，这和天然气很不一样。这样对于国家的战略层面来说，如果建设核电，可以逐渐建设一整套工业体系，而且只有一部分成本是付给国外。

　　核电的经济性和竞争力

　　我认为通过福岛的教训，需要对一些核电站进行额外的投资来完善安全性能。这会是不小的投资，但并不是不可承受的数目，因为所有这些核电站本身运营的经济性都非常好，核电的电价是很低的。

　　eo：您如何看待安全标准的提高和核电经济性之间的关系?

　　Echávarri：福岛事故对安全标准的影响，对新的核电站来说是很小的。因为目前活跃在市场上的新技术，可以应付绝大部分福岛事故中出现的问题。这些新技术都是设计得很成熟的技术，周全地考虑了极端事故情况。福岛事故真正的影响是对那些正在运营的核电站，因为这些核电站的设计是许多年前的。总的来说，对目前全球正在运营的四百多座核电站来说，我认为通过福岛的教训，需要对这些核电站进行额外的投资来完善安全性能。这会是不小的投资，但并不是不可承受的数目，因为所有这些核电站本身运营的经济性都非常好，核电的电价是很低的。

　　eo：使用新技术来建设核电站，成本是否也必然会增加?

　　Echávarri：对此我有两点要说。第一，某技术的第一个项目的成本肯定相对比较高，但是主要原因是它是第一个。第二，我要澄清一个事情，你仅仅考虑了核电站的某种具体的技术设计，你还要考虑这种技术在具体应用时的情况。对于旧的技术，如果过了一些年，发现有问题不能满足现在的安全标准，那么在建好的核电站上进行修改是比较昂贵的。但是对新建的机组，由于采用了全新的更高的安全标准，就可以避免这种问题。福岛事故的经验之一就是大自然会发生比人类预想严重得多的灾难，那么新建核电站的时候就可以采取措施来避免极端情况的出现。但是对老的核电机组，进行整修和升级就要贵得多。

　　eo：以美国为例，对比廉价的页岩气，核电如何才有竞争力?

　　Echávarri：首先我要说，北美的页岩气革命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特例，对全世界其他国家来说，页岩气不一定能有这么大的产量，就算有，也不一定像北美一样廉价。不过北美如今廉价的页岩气确实让核电很难有大发展。我认为问题不在于想办法降低核电的成本，页岩气是一个很极端的例子，问题是页岩气这样的低价能够保持多久。对公用事业公司来说，如果他们有一个长远的策略，就不能仅仅考虑页岩气在接下来3到5年还会维持在低价水平，还要考虑未来10到30年气价的变化趋势，从这个角度看，我认为，核电更有竞争力，保持一定比例的核电装机是很明智的。尽管现在还不会，但是再过5年左右，一些美国的公用事业公司会重新开始投资核电，尤其是现在美国在建的四个新核电站，如果能够不超出预算，有良好的经济性和运营水平，将会让更多人支持继续保有核电。

　　美国一方面有廉价的天然气，另一方面有四个新建的核电机组，人们也在等着看未来会怎样。我认为过了四到五年之后，这四个新建机组中的一个开始顺利投运，不超预算，核电将会重新变得吸引人。而且另一方面，页岩气开发也还有环境方面的问题、水资源问题等等。不管怎样，保持能源供给多样化是能源政策很重要的原则，在美国，保持核电有助于保持能源结构的多样化。

　　深地质储存是最好的后处理方案

　　这种处置办法的瓶颈并非技术，而是社会接受程度的问题，很难让公众同意这个项目顺利进行下去。但是对于有着很大核电发展规模的国家来说，我们建议他们着手进行深地质储存的准备，因为这是处理核废料的最好办法。

　　eo：您认为最好的核废料后处理办法是什么？

　　Echávarri：后处理的具体措施当然和所在国家的政治有关，但是我们十分确认，目前有足够的技术能力用深地质处置的方式解决后处理问题。我们核能署在这个问题上有许多研究，对深地质处置进行了全面的评估。我们可以找到理想的地质条件，上百万年都会保持稳定，也不会污染地下水，再加上防辐射的材料保护，我们认为这是处理高放废物和乏燃料的最佳措施。我们认为对绝大部分情况，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深地质处置，将废料埋在500米到700米的地下。把乏燃料封闭起来暂时储存在核电站是目前常见的一个做法，这从安全上没有什么问题，但并不是长久之计。

　　美国有一个正在进行的地下储存计划：WIPP Project，虽然这个项目是为了处理军用废料，但其经验可以提供参考。目前有三个国家在研究这种处置办法：芬兰、瑞典和法国。这种处置办法的瓶颈并非技术，而是社会接受程度的问题，很难让公众同意这个项目顺利进行下去。但是对于有着很大核电发展规模的国家来说，我们建议他们着手进行深地质储存的准备，因为这是处理核废料的最好办法。

　　eo：铀资源是否是未来核电发展的瓶颈?

　　Echávarri：我们每两年就会评估铀资源的储量，评估结果非常清楚。根据目前对铀资源的需求情况，目前已经开采的铀资源可以支持100年的使用。而我们很确定根据目前我们已经知道的铀矿储量，可以支持300年的使用。这些铀矿还未开采，是因为目前还没有开采的必要。过去的20到30年，铀矿资源的开采并不大，因为需求并不大。所以情况很明显，我们每两年进行一次评估，铀资源不是核电发展的制约因素。

　　另外，我们也在研究第四代核电站技术，第四代核电站技术的发展和使用，可以让铀资源的利用率成倍增长，增长20倍到30倍。

　　eo：土耳其、波兰等核电市场的新兴国家会对全球核电市场带来什么影响?

　　Echávarri：目前全球有4到5个国家可以提供很好的核电技术，这些国家在新兴的核电国家中非常活跃。当然这也是一个复杂的竞争，你不仅要考虑到技术取舍，还有金融状况、投资本土化的前景等等，这是一个复杂的博弈过程。不过对这些新兴国家来说，他们可以面临好几种选择，其中一些已经做出了选择，比如土耳其和越南的第一个机组已经确定了合作方，选择了俄罗斯，阿联酋选择了韩国。但是这些国家还会有后续建设计划，到时候他们会更有经验，也会开始新一轮的谈判，所以我认为从这个角度来讲，核电市场能够从竞争中发展。

　　eo：对中国的核电发展，您有何建议?

    Echávarri：首先，国家核监管机构、核安全局要独立监管，切实履行职责。第二，我认为人为因素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也就是安全文化问题。对核电来说，安全比成本更重要，每个核工业的人都要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第三，要在应用技术的各个环节都强调安全文化，从技术角度来看，你们有好几种技术，这不是问题。对各个环节而言，包括设备、制造、安装都需要强调安全。在韩国，已经出现了设备造假的问题。所以整个设备的制造环节都需要满足相关标准。质量把控是一个很基本的问题，每个相关的公司都应该有一套质量管控体系，不仅仅是满足监管的需求，作为核设备供应商，必须要保证产品质量。第四，中国的核电建设规模很大，需要更加小心，人力资源要跟上，项目管理要满足标准，保证核工业的每一个人都有很好的安全意识。